第八章 骑匪
出山不久,车队上了大道,此道名曰河洛道,是黄河以南地区的南北交通要道,只是道上往来人并不多,走上好久才能碰到一拨。
慕容华老将军骑在马上叹道:“成武帝在时河洛道何其繁华,哪有这般凋敝之象。”
慕容毅与之并行,接道:“那拓跋氏岂是治世之辈?待我大燕中兴荡平宇内之时方能长治久安。”
“二郎说得极是,只是此去山高路远,这番话可不能说与他人,恐遭不测。”慕容华老将军嘱咐着。
慕容毅点头:“左右无人,这才说与老将军听,若遇外人自然要隐藏身份。”
“正是。”老将军赞许道。
“老将军,听说您当年打不过少仗?能讲给我们听听吗?”地下牵着马的刘威兴致勃勃地问道。
慕容华谦逊地说道:“陈年旧事,不足道哉。”
“讲讲嘛。”
当人开始回忆过往时,便已老了,昔年那些杀场征战,慕容华历历在目,那些记载着昔年辉煌的战斗也是他平生最喜与人炫耀的谈资。
“昔年成武帝复国,吾随辽西王起兵辽东,秦国大将石越率部来讨,人心惶惶之际,辽西王却笑了,说道:石越也算是个智勇双全的人,如今不去防守南面,是怕了父亲,却以为我好欺负,他必然少有防备,看我用计取他。”
燕成武皇帝慕容垂鼎盛时期,手下人才济济,身为儿子慕容农更是虎父无犬子,那一仗慕容农亲自带队趁夜潜出城,突击敌人营寨,一夜之间杀得敌军大败,领军大将也死于阵中。那一阵时慕容华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已年近古稀,垂垂老矣。
可是说起当年的胜仗,他却是神采奕奕,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光,一番回味过来,再看刘威之时,眼睛里多了几分热切之色。
这位亲眼见证后燕兴亡的老将军对刘威道:“昔年上阵之时,我便如毅郎这般大小,如今再看你等仿若看到当年的自己,我大燕中兴有望啊。”
刘威又道:“有一事小子不明,我们明明是入蜀,为何一路北上?”
慕容华撵着胡须说道:“本应西出洛阳自虎牢关入关中,经长安沿黄河逆流而上走褒斜道入蜀,但是此时虎牢关大战,关隘不通,这才不得已北行。”
刘威懂了,敢情这会儿正路不通,只能绕路而行。
“虽多绕出二千里路,虽路远但是沿途却可采买贩运,倒也是一笔生意。”
二千多里?刘威一下子傻了,本来四川就够远了,还要再多走二千多里!看来确实不用着急了,怪不得子若送别时动不动就掉眼泪,换谁也受不了啊。
他哪知道二千多里只是个虚数,实际路程只会更远。
这位老龙骧将军名声不显的原因是上战场次数实在少得可怜,任命龙骧不久便被撤职,原因无他,只因为统军的事领不行,不过他却对商贾之术却颇为精通,此次出行选的这条路线便是一条商道。
越是北行众人越是慨叹,沿途不仅人烟稀少,田野阡陌亦是尽皆荒芜。
在一条大河边,慕容毅骑在马上望着空旷的荒野,挥着马鞭指点道:“河南地向来富庶,如今荒僻成这般模样,若是在此开垦必获丰收,何愁军供不足?”
慕容华在一旁说道:“二郎说得是,此番归来倒可做一番打算。”
“若是我,便在此沿河筑城扎寨,开垦荒地,只消两三年功夫便可养一支万人大军,届时占司豫二州,西取虎牢,东占齐鲁,北夺伪燕,天下便已在我掌中。”慕容毅一番表情,仿佛大事已成般。
慕容华唇间嚅嗫,似有话说,终改口道:“二郎有此雄心,大燕幸甚。”
慕容毅所说之地尽皆后燕旧地,当年成武帝慕容垂却有夺天下之心,可惜败给了时间,年老的他在选择继承人一事上极为昏聩,以至死后没多少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尽送人手。
刘威对这些旧事也是听熟了的,心道,自己这师父什么都好,就是在复兴大燕一事上过于执著,看看身边这二百来人,虽说是精壮,却一个个瘦骨嶙峋面有菜色,吃都吃不饱,拿什么强军,造反的买卖那么容易做吗?
正想着,人群中出现一阵骚乱。
只见远远地涌起一阵尘烟,似一支骑兵队,约有十几骑,手中兵哭纷乱,以长枪、狼牙棒为主,只见他们提起马速奔已方冲来。
刘威当初便被骑兵夜袭,听到马蹄声不禁颤抖,但是此时仍强做镇定喊道:“有骑匪!”
“结阵!”
老龙骧似乎在军中发号伺令惯了,自以为虎躯一振便可士卒用命,孰料手底下的人就是一群老百姓,拿着长短不一的家伙如何与敌军对阵?且不说来人已把马速提至最大,以步对骑已落了下风。
“护住车马。”老龙骧急了,这车上的山货是他们此次出行的唯一本钱。
可惜,人群是越来越乱。
慕容毅见到来敌,纵马前驱,搭箭上弦,“铮”地一箭,迎着为首之人飞去。
来人武功甚为了得,听到箭鸣连忙蹬里藏身,竟然躲过去了,这人持刀冲来,慕容毅却也不惧,挺起丈八马槊迎上前去,长长的马槊直抵对方刺去,那人挥着一根长长的狼牙棒,去势甚重,棍头一挥,击在马槊的长杆上,慕容毅只觉得槊杆震动,手臂传来一阵麻痒,一击之间,两马已交错过去。
再回头时,众骑已分进合击,突入人群。
骑兵的冲击力太大了,己方人虽多,可是见到高头大马奔来已是肝胆俱寒,只顾跑路,哪里还有勇气抵抗,长刀挥下顿时满地尸体。
刘威抽出青铜短剑给自己壮胆,这等古剑只适合收藏起来做古董,杀人怕是不行了,但是有家伙总比没家伙好,见到对手在人群中左突右杀,好不血腥,他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,故计重施,一骨碌钻进一辆大车底躲藏了起来,只祈祷敌人快走。
车底的他只看到脚步混杂,马蹄凌乱,时不时还有人倒在地上,忽然听到老龙骧在近处大吼:“贼子看枪!”
老龙骧挺枪跃马向着一骑匪刺去,那骑匪身材矮小,却手执一巨大的狼牙棒,见枪刺来,一棒挥出将枪击飞,狼牙棒余势未消正中老龙骧腰间。
车底下的刘威亲眼看见老龙骧被人从马上击落,重重地摔在地上,骑士正待补上一棒,刘威却在生死一线间激出了勇气,要是让他们把人杀光,自己可没有第二次好运气,想到这儿从车底钻出,对着骑匪的马腹“噗”地一剑,马血溅了刘威一脸,两眼模糊,他慌忙去擦血,连剑也没来得及拔出。
那骑匪没料到车底下还能钻出人来,没有防备,马腹挨了一剑,大马吃痛,撒疯般跑起来,马上之人顿时被惯摔在马上,不幸的是一只脚被马蹬卡住,被疯马无情地拖着在地上,拉出一道尘烟。
骑匪的惨状比电影里来得真实,刘威只觉得太残忍。
没时间叹息,刘威连忙上前扶起老龙骧,老龙骧一见是他,顿时羞愧难当,垂首叹道:“老矣!若是当年……唉……”
车队里总还是有人有勇气的。
慕容恒的武功亦是不弱,他砍翻一骑匪夺马而上,挥着厚重的长刀与另一敌骑战在一处。
阿文阿勇年纪虽小,却初生牛犊不怕虎,见到敌骑不仅不避,反而拿着锄头和叉子迈开小腿冲了上去,两个小孩儿鼓舞了家丁部曲们的士气,纷纷翻出兵刃开始反击,这些骑兵失了冲击力,反倒被部曲团团围住,无可奈何只得拉马冲出人群,部曲们占了上风自然下手越来越狠,他们把一个骑匪拉下马活生生地踩死。
骑匪首领虽然悍勇,却一时拿不下慕容毅,心中不禁一惊,寻常的商队纵然人多,见到骑兵哪还有抵抗之力,可是这伙人初时惊慌,此时却越战越勇,情势对己方不利,首领也不打算多做停留,吹起一声悠长的口哨,拨马便走,余匪皆从。
慕容毅对这些骑匪恨之入骨,再次弯弓拾箭射向敌手,对方一个中箭落马,余皆慌忙逃窜。
己方没有马,只能见睁睁地看着骑匪跑远。
本以为结束了,没想到,敌人逃跑的方向忽然杀出一支骑兵队,足有百余人,俱是鲜衣亮甲,多数持马槊长枪,少数用长戟,兵甲精良。
慕容毅心里一惊,暗道:莫不是官军假扮的骑匪?